十一、荞麦面
早晨，研修医四人组照常去参加晨会，途经一楼大厅时发现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导诊台处大吵大闹。
“我要见三井医生！……就十分钟！快叫她出来！……告诉她真壁要找她！”
藤川倒吸一口凉气：“三井医生出医疗事故了？”
绯山警告地瞪了他一眼。
藤川连忙赔笑：“猜测！猜测！”
白石想了想：“急救中心目前好像没有姓真壁的病人吧？也没听说最近三井医生手上的病人出事了啊？”
蓝泽：“以前发生的也说不定。”
藤川一想也对，他们几个才来没多久，如果是之前发生的医疗事故，还是得找个资历比他们久的人打听才行。
此时那位真壁先生在众人的劝说下稍微冷静了点，被保安引去另一边的休息区。经过感应门时，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男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，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真壁先生，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，抬头时眼睛一亮，他扬起笑容挥着手喊道：“前辈！”
顺着他的视线，四人组看到了正趴在二楼护栏上的清水，她看着休息区的方向，听到年轻男人的声音后扭头一看，表情变得诧异，似乎对他的出现很意外。
见年轻男人在找路要上去找她，藤川给他指了方向：“楼梯在那边。”
然后得到了对方一颗糖的感谢。
“……小学生吗？”藤川吐槽。
没过一会儿年轻男人就出现在清水身边，两人有说有笑的，看样子还挺熟稔。四人组在楼下看着，对年轻男人的身份不由感到好奇。
藤川：“他叫清水医生‘前辈’，难道他也是学医的？”
绯山：“不清楚。你去问问？”
藤川：“哈？人家正说着话呢，为什么要我去做这么失礼的事？”
白石：“机会来了，清水医生在叫你呢。”
藤川下意识抬头，见楼上清水确实在叫他，那个年轻男人也笑嘻嘻地跟着招手时，他竟然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虚。出于虚假的同期情，四人组一起上了二楼，三人就在不远处等着他。
藤川抱着一个袋子喜滋滋地回来了，他带着三人往电梯走去，路上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，拿出四本厚实的笔记本分给了他们。
看见熟悉的封面，白石一愣：“难道是那个？”
“没错！”藤川推了推眼镜，眉飞色舞道：“这可是清水医生的个人笔记，我特地借来给你们看的！还不快点感谢我！”
自动选择性忽略一些话，三位研修医各自翻开手中的笔记本，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画映入眼帘。绯山粗略看了几行后一惊：“这都是临床病例吗？”
“除了临床病例还有一些心得体会以及会议记录什么的。”藤川夸张地感叹，“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啊！你们快点看，看完还得互换呢！”
蓝泽摩挲着纸页，却问道：“你怎么会想到向她借笔记？”然后又问白石，“你也知情？”
白石连忙摇头：“我只是见过清水医生的笔记而已。”
“就是你跟着清水医生上机支援的那天，我不小心把清水医生的包撞倒了，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们无意中看到了她的笔记。”藤川解释，“住院的时候我无聊嘛，清水医生来看我的时候我就问她能不能借笔记给我看。不过我也只是随口说说，没抱多大希望，没想到她今天就让人把笔记带过来了。”
绯山：“诶～貌似有人说是特地去借的来着？”
藤川一下子卡壳，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，听到蓝泽问：“这是那个男人带来的？”
藤川连忙点头。
绯山：“他到底是谁啊？”
藤川一脸尴尬：“……我忘记问了。”
来找清水的年轻男人叫深山大翔*，是清水老家的邻居，也是她国小和国中的后辈，目前正在东京一所大学的法科大学院*就读。前些天他回了秋田老家一趟，回来时就顺便帮她把笔记给捎上了。
藤川走后，深山下巴点了点坐在休息区的真壁先生：“你们有麻烦了吗？”
“或许吧。”清水顿了顿，又说道，“那不是刑事案件，不属于你的专业范畴。”
深山撇了撇嘴，他收回眼神，然后摸着肚子：“我饿了。”
“没吃早餐？”
“嗯。”
“走吧，请你吃东西。”
深山跟着清水往食堂走，路上突然感慨：“前辈还是这么大方啊。”
清水：？
“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从业笔记外借吧？”
“我也只是给他们提供了途径而已，能走多远是他们自己的事。”清水对此并不在意，“听说你准备参加司法考试了？”
“是有这个打算。”
“看来离叫你‘深山律师’的日子不远了。”
“我是不介意前辈现在就这么称呼我的。”
食堂门口，两人齐齐盯着招牌。
深山：“新品荞麦面？看着还不错。”
清水：“那就请你吃这个吧！”
深山点头说好，清水就让他先去用餐区坐着，自己则跑去点餐。
从小身强体壮的深山对自己在医院享用的第一餐还挺期待，然后他发现清水只带了一人份的餐食回来。
“前辈不吃吗？”
“我吃过了。”清水举起一杯鲜榨橙汁，“我喝这个就行。”
有哪里不对劲……
深山的大脑迅速复盘：人来人往的走道、门口新贴的招牌、并肩思考的两人、热闹的窗口……他很快得出结论：前辈还没尝试过新品荞麦面，她没点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已经吃过了早餐，另一方面还是想让自己做小白鼠。
意图被明晰，清水只淡定地喝了一口橙汁。
深山也很淡定，毕竟拥有了将近二十年小白鼠丰富经验。他盯着面前的荞麦面，突然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。
“前辈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知道虾的血型吗？”
清水举杯的动作一顿。
“是AB型。”深山嘴角勾起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，“虾的血型是AB型*哦～嘿嘿！”
“……”
话音刚落，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骤然静音。明明是炎炎夏日，所有人恍惚间却感到有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掠过。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，深山对自己的灵感很满意，正嘿嘿笑个不停，而其他人只觉得……
——好冷啊(┯_┯)
清水看了眼荞麦面上码着的鲜虾天妇罗*，努力忽略四周投来的各种难以言喻的目光，微笑着催促深山快吃。
深山也不客气，拿起筷子双手合十道：“我开动了！”
咀嚼了几口荞麦面，深山眉头微微皱起。他放下碗筷，从双肩包里抽出一个红色铁盒，打开后是整齐码放着的一排调料瓶。他的指腹在瓶身上虚虚划过，很快就挑出其中一瓶，拧开盖子往碗里挤了几滴后又放了回去。将添了料的荞麦面仔细搅拌均匀后，他再次将面送入口中。这回他眉目舒展，显然更满意调整后的口味。
清水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，谁不想要一只可以自己完成研究实验的小白鼠呢？她放下橙汁，探头问小白鼠加了什么调料。
“油醋汁。”
深山吃得有滋有味，清水也被勾起了食欲，随即起身去窗口端了一碗荞麦面回来。
她熟门熟路地给自己那碗面加了油醋汁，只是还未来得及拌匀，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。她拿起手机一看，倒吸了一口凉气：“牙白……大翔这份也给你吃吧我先走啦！”
转眼只剩下自己，深山也不意外，他摸了摸耳垂，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：“即使打了电话，也没有接电话*。嘿嘿～”
“呼～”
又一股寒风席卷了这一区域。
清水把早会给忘了。她一路狂奔到急救中心会议室，面对冷脸的黑田医生，她反射性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乖巧笑容。
黑田医生：“……赶紧进来。”
剧烈运动后不能立马坐下，当然清水也没好意思坐着，干脆和研修医们站在一起，听着众人汇报交接工作。
晨会结束后，大家都各自散去。她因为要等人来送资料，所以没走多远，没想到却看见田所部长把三井医生叫走了。
看来真壁先生的事已经惊动了医院管理层，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田所部长把三井医生带走，是去见真壁先生，还是去见管理层？
肩膀突然一重，清水回头，视线被一个文件夹遮挡得严严实实。她拉下文件夹，一个穿着白大褂、内着紫色制服、戴着金边眼镜的精英男医生问她：“看什么呢？”
在翔北，每个科室都有各自的代表色，例如深蓝色代表急救中心、黑色代表脑外科、紫色则代表心脏外科。这位穿着紫色制服的男人，正是心脏外科的柏原医生，清水和他先后加入心脏外科，基本上算是同期，且关系还不错。
“没什么。”清水顺手打开文件夹，翻了几页后点头，“就是这份文件。看完后我再给你送回去。”
“不用，到时候你打电话告诉我就行。”柏原医生笑笑，一副为了她好的样子，“急救中心这么忙，还是我过来拿吧。”
清水抬起眼，对他的“贴心”很是狐疑。她合起文件夹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：“你从食堂过来的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随后他刚给出去的那个文件夹就被怼到了自己面前。
“希望不是你的平光眼镜让你产生了视觉盲区。”
柏原医生微微后仰，才看见封面上有几圈泛着微光的环形油渍，以及一小段压扁的面条——面条正好粘在卡片保护膜边上，乍一看并不显眼。
他面不改色地从一旁桌上抽出纸巾，把油渍和面条都擦干净后将文件夹还给了清水。
“你要理解，坠入爱河的男人眼睛里装不下那么多东西。”他推了推眼镜，微笑说道。
“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。”清水的感动相当浮于表面，“可惜只有你一个人在河里，另一位还在岸上呢。”
“快了。”
“？”
“刚刚大久保医生请我吃了碗荞麦面——食堂推出的新品。”
清水眉头一跳：“她请你吃荞麦面？”
“对啊，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问题大着呢。虽然大久保医生没问题，荞麦面也没问题，可大久保医生和荞麦面连在一起就很有问题了啊喂！
但柏原医生明显并不了解其中的含义，所以清水的心情更复杂了：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一个小时前你才跟着我和小遥一起吃了早餐。”
“对啊。”
“你吃了三个面包。”
“没错。”
“刚刚你又吃了一份你讨厌吃的面？就因为是大久保医生请你？”
“嗯啊。”
“……你非要亲自来拿这份文件，难道也是为了？”
“顺路去趟精神科嘛。”
那是顺路吗？那叫绕远！
清水不想理他了，她冷静了三秒钟，突然问：“荞麦面味道如何？”
“嗯……”柏原医生回忆了一番，在清水期待的目光中勾了勾嘴角，“很开心。”
“……”
清水深呼吸：“大久保医生请你吃荞麦面你很开心？”
“嗯嗯～”
她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看样子柏原医生你还有的等呢。”
“诶？什么意思？……喂你别走啊先说清楚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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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小知识科普】
深山大翔：日剧《99.9:刑事专业律师》的男主角，由松本润饰演。
法科大学院：Japanese Law School，是日本借鉴美国法学教育模式，试图通过快速高效重实务的教育模式，培养出具有广泛学科背景的司法人才教育制度。
虾的血型是AB型：日式大叔冷笑话，「虾の血液型はAB型です」，“虾”和“AB”发音相似。
天妇罗：日式料理中的油炸食品，用面粉、鸡蛋与水和成浆，将新鲜的鱼虾或时令蔬菜裹上浆放入油锅炸成金黄色。
即使打了电话，也没有接电话：日式大叔冷笑话，「电话をかけても 谁もでんわ」“电话”和“不接电话”同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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